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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2 / 2)


  秦野云放开了林其乐,坐到余樵旁边来。她虽然也只有十岁,但一看就比林其乐更像个女孩。她的指甲上有斑驳的指甲油,她还会用大人们的卷发棒,给自己烫卷发。

  “我爸没怎么样,”秦野云看着余樵,说,“挺好的啊。”

  余樵说:“他现在在家站得起来吗?”

  秦野云想了想,好像她都根本没留意过这些。“你到底是想和我说话,还是想帮林其乐啊?”她凶神恶煞拍着桌子质问余樵。

  这是九月份的事。在蒋峤西印象里,余樵是第一个注意到秦野云的爸爸“站不起来”的。毕竟连成天去小卖铺买零食的林其乐也只是说:“秦叔叔每天都在柜台后面坐着,我没见他站起来过。”

  上了五年级,林其乐和秦野云之间的斗争似乎也从单纯的打架上升到了更高的层面。

  蒋峤西坐在竹席子上做着题,就听到林其乐在旁边吧唧嘴:“蒋峤西,看我,你快看我!”

  蒋峤西一抬头,登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林其乐嘴上涂了厚厚一层口红。那红太明,太艳,林其乐又不会涂,真叫涂得“满嘴都是”。

  “好看吗?”林其乐星星眼看他。

  蒋峤西摇了摇头。

  林其乐不高兴地撅起嘴来。不撅还好,这一撅嘴,红的面积更多了。

  她偷偷拿了妈妈的口红,好好的一管,让她涂掉了小半管去。“秦野云总骂我土。”林樱桃说。

  蒋峤西说:“你不土,你擦了吧。”

  林其乐说:“真的吗。”于是拿过纸擦自己的嘴。

  她涂得乱七八糟的,这么擦,更乱七八糟,本来就红的嘴唇,擦得更红。林其乐用手背在自己嘴上抹来抹去。

  蒋峤西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看她抓瞎的动作,看她脸蛋上沾到的口红色。蒋峤西放下了手里的笔,他手腕上戴着那块黑色的腕表,手指上还沾着钢笔墨水,这么伸过去了。

  他的大拇指沿着林其乐的下嘴唇,从左侧抹到了右侧。他的手一碰到林其乐,林其乐便睁着樱桃似的大眼看他,不乱动了。

  “干净了吗?”林其乐问。

  蒋峤西额头上早就没有创可贴了,可还有一条细细的疤。只有离得很近,林其乐才能看清楚。

  林其乐感觉蒋峤西的手心在这时捂过来,捂在她的嘴上,她便安静了。蒋峤西的手心在她嘴唇上按着蹭了过去。

  “干净了。”蒋峤西说。

  大人们还没回家。林其乐爬进了蚊帐里,和蒋峤西一块儿听磁带。

  不是别人的磁带,还是蒋峤西上次送给她的那张新人女歌手的专辑。自从爸爸给她买了新复读机,林其乐就不用随身听了。

  她趴在床上,小腿在后面翘,戴着一只耳机问:“你为什么不买那个……那个莱叔叔的磁带送给我?”

  蒋峤西头倚在林其乐枕头上,闭着眼睛,像在休息,他说:“你要那个干什么。”

  林其乐说:“因为我没听过啊。”

  蒋峤西睁开了眼。

  林其乐从来没听过蒋峤西唱歌,那是第一次,她听到蒋峤西随口给她哼唱了几句。

  like a bird on the wire,

  like a drunk in a midnight choir,

  i have tried in my way to be free.

  如果我曾不友善,但愿你能试着释怀;

  如果我曾经欺瞒,那是我以为爱中也必有谎言。

  像未能降生的婴孩,像长着犄角的野兽;

  我刺伤了每个对我敞开怀抱的人。

  谨以此歌起誓,一切过失都将被补偿。

  林其乐认为这首歌听起来“死气沉沉”的,她问蒋峤西,歌词是什么意思?

  蒋峤西看了她一眼,摇头。

  林其乐在他面前撒娇似的:“那你再唱一次。”

  “你再唱一次嘛!”

  蒋峤西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拗不过林其乐,他就又唱了一遍。

  林家没有大人,只有他们两个小孩。

  蚊帐里静得很,只有蒋峤西低声在唱一支英文歌。

  林其乐专注地望他,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她手捧着那个复读机,新人女歌手的磁带在复读机里悄悄地,无声地转动着。

  十一月底,蒋峤西的堂哥从香港寄来一小箱书,其中还夹着一盘莱昂纳德·科恩的磁带。蒋峤西带林其乐去他家,他拆开箱子,把那盘磁带送给林其乐。

  林其乐说:“你英语这么好,是因为你将来想去美国吗?”

  蒋峤西翻着箱子里剩下的书。

  林其乐问:“美国要怎么去?坐火车?坐船?”

  蒋峤西抬起眼看她。